第72章 0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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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072
齊溪靠背的身體立即坐直, 俊臉陰沈到極點，“你說什麽？”
傅景臣渾身席卷了冰冷冷的氣息，放在雙腿的手徐徐握拳, “周明朗, 你說，誰要退學？”
滿臉憤怒的周明朗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話, 仍然死死盯緊一臉驚嚇的明裊裊，甚至指著筆記本電腦屏幕，質問道：“你U盤裏的退學申請是怎麽回事兒，申請日期——為什麽是明天！”
這話讓齊溪瞬間黑下臉。
明裊裊暗道不好，連忙撲過去把筆記本拿過來, “沒有的事情，我隨便寫著——”
卻被齊溪先了一步。
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屏幕上的文檔，齊溪被硬生生氣笑了, 將筆記本電腦摔回桌上, 一手扯開襯衣上的領帶, 陰鷙湧動的眼睛裏戾氣十足，“明裊裊，好好解釋一下, 這份退學申請是怎麽回事兒！”
桌上的筆記本被一只大手按住, 轉了個方向，傅景臣垂眸看了幾眼，原本只是冷淡的目光，驟然冷厲起來, “明裊裊, 是不是有人逼你做什麽？”
“呃……”明裊裊被在場的三人強烈又可怕的視線盯得有些頭皮發麻，訕訕擺擺手, “沒有誰逼我做什麽，那個，你們別誤會，我就是——”
“我也很想知道，裊裊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在U盤裏放退學申請。”
沙啞好聽的男聲語調十分溫和，滑過耳朵時仿佛如沐春風，直叫人心平氣和。
但這個聲音……
明裊裊連忙回頭，看清來人後，難掩欣喜道：“珍珍姐，時曵，你們來啦！”
“裊裊你……”一身白色連衣裙的仇珍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傅景臣手上的筆記本電腦，欲言又止。
倒是面容俊美神色溫和的時曵朝她走了過來，頎長的身影一寸寸將坐著的她籠罩住，大手擡起，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抱歉，今天手邊的工作有些多，遲到了些。”
“沒有沒有，你工作要緊。”明裊裊急忙擺手，只覺得頭頂上的大手格外沈重，令她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控制不住起來了一大片。
“嗯，那裊裊現在是不是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要寫這份退學申請？”
呃……
問題又回到退學申請上。
明裊裊恨不得把時間回溯到兩分鐘前，把U盤死死焊在挎包裏。
但——
她垂下眼簾絞盡腦汁，迅速扯出一個借口，“這真的就是我隨便寫來玩的，不然你們看裏面的內容，都是我網上抄的。”
齊溪冷笑，“你抄退學申請幹嘛？”
明裊裊僵著臉，手上的棒棒糖舉著也不是，含在嘴裏也不是，“我跆拳道社團不是月底就要退社了嗎，我搜了一圈沒發現有退社申請的模板，只能從退學申請上參考……”
這理由恐怕騙不過這幾個男女主。
明裊裊心下著急，另一只手不自覺握起拳來。
靈光一閃，連忙補充：“你們也知道我實在不是文科生的料，寫這種東西真不擅長，我抄這一篇也就能抄個名字和日期上去。你們一個個也真是的，就一篇沒寫完的退學申請就搞得我十惡不赦一樣。不然……退社申請你們幫我寫好了，省得我繼續找退學申請模仿。”
話音落下，包座裏安靜了一瞬。
都不說話，也不知道信了沒。
明裊裊控制不住內心惴惴不安，勉強維持臉上沒有洩露出來。
片刻。
傅景臣將筆記本放回桌上，又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才冷聲說：“確實抄得不怎麽樣，連退學理由都原封不動。”
周明朗一楞，迅速轉身湊到傅景臣面前，看看筆記本又看看傅景臣的手機，確定了什麽後，憤怒很快消散，“還真是，學姐你這申請就改了申請人和申請日期啊？”
他的話讓包座裏壓抑的氛圍緩和了幾分。
明裊裊暗暗松一口氣，謝天謝地，她想了大半天也沒能想出合理的退學申請，最後只好抄網上萬古不變的退學理由——學習壓力大，需要休息。
齊溪眼中的暗湧恢覆平靜，但視線仍然鎖定在她的小臉上，“真的只是抄模板？”
“等等，我看看修改日期。”周明朗忽然喊停，拿過鼠標按了幾下，“下午五點修改的最後版本……”
話音停止，再開口時，周明朗臉上已經恢覆陽光開朗的笑容，“裊裊學姐，看來你真的不適合寫文稿，那退社申請還是幫你寫吧，就你這樣寫，我估計你們社長會想揍你。”
“那太好了，有你幫忙，我就不用滿網搜申請模板。”明裊裊緊繃的小心肝，剛想收回原處。
“明裊裊，你別糊弄人，你到底有沒有退學的念頭。”齊溪可不像傅景臣有質疑就去找證據求證，他直接找正主。
明裊裊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洩露馬腳，才扭頭看向齊溪，皮笑肉不笑道：“時遠退學的後果是什麽，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混到大三，你是覺得我腦子有坑才會申請從時遠退學？”
“……你早說這話不就好了。”齊溪冷哼。
最後一縷壓抑的寒流徹底融化，包座恢覆酒吧裏舒揚輕松的氛圍。
傅景臣將筆記本電腦推回周明朗的卡座，擡眸看了眼還站著的周明朗和時曵仇珍珍，“都坐，點的飯菜都該涼了。”
不提還好，一提一個明顯的咕嚕聲就從暗處傳出。
明裊裊：“……”
她幹笑兩聲，“中午吃得少，有點餓。”
“是我不好，遲到了這麽久，害裊裊餓肚子。”時曵又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轉到一旁空的卡座坐下。
仇珍珍在一旁看了兩眼，最後輕咳一聲，對周明朗說：“周學弟，今天是我請客，我自己一個人一張椅子沒問題吧？”
後者剛要坐下的動作一頓，先看了眼明裊裊，見她已經在和齊溪打鬧，撇撇嘴，起身坐到了傅景臣身邊，“珍珍學姐請坐，今天是慶祝你提前畢業，你最大。”
“謝謝。”仇珍珍大大方方坐下，“現在是不是該讓服務員先上飯菜？酒咱們後面再點？”
“嗯。”傅景臣應了一聲，擡起手叫來服務員。
很快飯菜擺滿一桌。
明裊裊是真的餓，剛剛又被嚇了一跳，等飯菜以上，立即開始幹飯模式，也不怕被嫌棄吃相難看。
仇珍珍時不時分享自己的提前畢業經驗，幾人偶爾開口說幾句，倒也沒有冷場。
等肚子七八分飽，明裊裊才放慢幹飯動作，思考怎麽開口畢業後做什麽這個話題。
齊溪跟眼睛長在她身上一樣，嗤笑一聲，“裊小明，你眼珠子瞎轉悠什麽呢，想吃什麽菜直說，哥哥我給你夾。”
明裊裊抽抽嘴角，“哥你個大頭鬼，我只是在想問題好不好。”
時曵溫和地開口：“裊裊在想什麽？”
“我就是在想，時曵你不是也畢業了嗎，珍珍姐也是，那以後你們都要去哪裏工作呀？”她努力讓自己語氣自然一些，問完一臉好奇地看向仇珍珍。
仇珍珍笑道：“我工作單位早就找好了，是我教授給我介紹的，裊裊放心，我就在南區那邊上班，有空還是會回來看你的。”
南區？
時曵的公司可不在南區，明裊裊不免有些著急，“南區好遠啊，是什麽類型的工作呀？輕松嗎？”
“也還好，有直達的地鐵，坐地鐵就一個小時。工作也是我的專業對口，對我來說輕輕松松。”
明裊裊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好轉向時曵，“那時曵呢？你是要回你家的公司上班還是在學園呀？”
時曵端過水壺給她面前的杯子添了半杯白開水，眉目溫和地問她：“多數時間我應該還是在學園這邊處理公務，有需要才回公司，裊裊怎麽這麽問？”
“呃……我就是想，要是珍珍姐和你能在同一個單位上班就好了，這樣以後我給你做飯的時候，可以順便幫珍珍姐做，珍珍姐上班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這個理由說完，明裊裊都忍不住為自己的聰明機智鼓掌。
時曵靜看她兩秒，臉上的笑容緩緩加深，“裊裊希望我和她同一個工作單位？”
“當然啊，反正我也是每天中午晚上要準備你的飯菜，一個人的飯菜是做，兩個人的飯菜也是做。我又能偶爾找珍珍姐一起玩兒。”她笑嘻嘻地說著，最後補充一句：“就好像你們沒有畢業一樣，這樣就不會有離別的氛圍啦，說不定還能可以天天見面，多好。”
“……是挺好的。”時曵輕輕點頭，擡眸看向仇珍珍，“仇珍珍，你想要留在學園工作嗎？”
“誒？？”忽然被潑天富貴砸到的仇珍珍，背後背脊發涼，但前途一片光明，“能留在學園工作誰不願意啊，福利好待遇高，周末雙休還有節假日沒有加班。”
“好，那我明天讓教務處寫聘書。”時曵收回視線，夾了一塊翡翠豆腐放到明裊裊碗裏，“裊裊明年就該出來實習了吧，現在有沒有想好去哪裏實習？”
明裊裊早在時曵和仇珍珍答應時，整顆小心臟都高興到起飛了，聞言歡快道：“那不在我考慮範圍內。”
她都要退學遠走高飛了，還想什麽實習。
“你還沒想好去哪裏實習？”傅景臣不讚同地輕輕皺眉，“明裊裊，大三實習經歷在履歷裏十分重要，很多實習單位都是需要提前面試確定名額。”
她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啦，那我回去好好想想。”
這語氣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不過……
在座的幾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又相互錯開。
“行了，今天可是慶祝我提前畢業，飯吃完，該上酒慶祝了吧！”
仇珍珍喜提鐵飯碗，放下筷子大手一揮，“服務員，上酒！”
這氣勢，瞬間將包座的氛圍提拉起來。
明裊裊也高興，仇珍珍留在時遠學園工作，時曵則是時遠學園的負責人，兩個人以後就是上下級關系，就算再有誤會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想著，她也學著擡起手，“服務員，快快快，把飯菜撤了，上酒！”
“嗤，又菜又愛玩，喝醉了可別怪我用皮帶拖你回去。”齊溪勾著嘴角，將她的手拉下。
“什麽用皮帶拖我，少瞧不起人，我可是千杯不醉！”
“呵，還千杯不醉，啤的還是白的？嗯？哥哥我跟你拼。”
“說起來，我還沒有和裊裊學姐一起喝過酒，裊裊學姐你的酒量真的是千杯不醉嗎？”
“當然啊！想當初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可是用啤酒瓶砌了一堵墻！”
“嗯？什麽時候的事情？”
“噢，很久以前的啦！酒來了酒來了，給我一瓶。”
……
三個小時後。
明裊裊一臉得意地叉腰，用腳踢了踢趴在一旁的齊溪，“溪小齊，怎麽樣，喝不過我吧！”
“哼……你別……得意……要不是我嗝——先頭跟時曵喝了幾杯白的……我不可能……醉……”齊溪斷斷續續地說著，從桌上猛地挺起腰，又朝背椅摔過去，閉上眼。
不錯不錯。
她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嘴角的傅景臣和周明朗，前者靠在背椅閉目，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後者更誇張，早就靠在扶手半躺著，嘴裏時不時喃喃幾句。
再看仇珍珍和時曵……
嗯，仇珍珍也是半醉半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靠著背椅端著一杯調酒，時不時喝兩口，眼神迷惘。
至於時曵……
“裊裊，你喝醉了。”男人的輕嘆在耳邊落下。
明裊裊剛想說沒醉，手中的酒杯就被拿走，男人俊美絕倫的臉也逐漸清晰，低沈好聽的嗓音格外悅耳，“差不多該回去了？”
“不嗝——”她打了個酒嗝，染著迷人醉色的小臉上徐徐爬起不服，“我要把你喝趴下，不然不回去。”
但其實時曵喝的酒最多。
紅的白的啤的，甚至是特調特烈酒都喝了幾杯。
人還是清醒的。
時曵失笑，不動聲色地睨了眼已經喝趴了的幾人，黑眸裏暗藏的晦澀若隱若現，“那我們先回寢室，回寢室再喝，喝完可以倒頭就睡，好不好？”
“不——”
“裊裊聽話，我先送你回寢室，等會兒我還得回來，送——你的珍珍姐。”
仿佛觸碰到了關鍵詞，明裊裊混亂的腦袋清醒了一瞬，咯咯直笑，“啊對，你得送珍珍姐回去，那好吧，那今天就到此為止，打道回府！”
“嗯，還能自己走嗎？要不要……”
“我當然能自己走！我包呢？我包可不能——”
“在這裏，我先幫你背？”
“不行，我自己來，男人怎麽能，背女朋友以外的包。”
“我不背，我先幫你拿，好不好？”
“唔……不好……”
她一把拉過自己的小挎包，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搖搖晃晃地走出包座，又回頭，紅撲撲的小臉皺了皺，“我們走了，那他們怎麽辦？沒人看著不行啊。”
“沒關系，齊溪帶了幾個保鏢來，就在門口，待會兒讓他們進來看著就好。”時曵在她身邊，伸出手虛扶著她。
“哦，”她重重點頭，末了笑道：“時曵你真笨，齊溪的保鏢都在了，為什麽不直接讓他的保鏢現在就送他們回去。”
“……好，那就聽裊裊的，先送他們回去。”
“嗯嗯，先送他們回去，不然出什麽事情就不好了。”
齊溪的保鏢十分專業且效率。
趁著保鏢一一將齊溪三人送上車，明裊裊扶著墻去找廁所，“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酒喝多了，肚子脹得慌。
時曵跟上她，“我陪你。”
她立即停下腳步，嚴肅拒絕：“我去女洗手間。”
這紅撲撲的小臉，一點兒嚴肅勁兒都找不到。男人無聲嘆息，“我在門口等你。”
“那也不好，你就算要陪，也應該是陪珍珍姐……”後面的聲音含糊不清。
時曵眉眼的溫柔停滯一瞬，又在小姑娘回頭看過來時，恢覆如初，“那讓你珍珍姐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被點名的仇珍珍立即抓過自己的包站起身，“裊裊來，姐姐陪你去。”
“好丫！”小姑娘頓時眉開眼笑。
清吧的洗手間內裝潢十分典雅，空氣流動系統良好，幾乎聞不到一絲異味兒。
明裊裊撐著發軟無力的身體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後，慢吞吞挪到洗手臺前洗手，剛想彎腰順便洗一把臉，背後就撲來一片溫軟。
“裊裊，對不起……”
？
她不解地擡頭，第一眼就註意到仇珍珍的眼睛格外通紅，與她對視後，更是有水霧湧出。
“珍珍姐，怎麽了？”
仇珍珍微微搖頭，與鏡子裏的她對視，隱約有眼淚落下來，嘴裏卻只是反覆說：“對不起，裊裊……對不起……”
這一看就是出事了。
醉醺醺的明裊裊瞬間清醒了一些，嘗試著轉身，“珍珍姐，出了什麽事情嗎？是不是，是不是時、我是說，是不是和你那個網戀男朋友出事了？”
可仇珍珍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擡起手摸摸她的頭，聲音哽咽：“裊裊……乖裊裊……這麽好的裊裊……”
“到底怎麽回事兒，珍珍姐，你——”
“逃吧。”
？
明裊裊楞住，忍不住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仇珍珍忽然一個用力，與她緊緊擁抱在一起，在她想掙紮開口時，哽咽著小聲說：
“沒有網戀，也沒有男朋友……裊裊逃吧，離開這裏，離開這裏所有的人，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這次明裊裊徹底聽清楚了。
仇珍珍讓她快逃。
可——
什麽叫沒有網戀？什麽叫沒有男朋友？什麽叫……快逃？
明裊裊頭腦一片空白，但不祥的預感早已化作一股股涼意從腳底爬起，一顆心也惶惶不安起來。
不由得握住仇珍珍的手臂，緊張道：“珍珍姐，你剛剛說——”
“裊裊，你好了嗎？”
門外傳來一道低沈溫柔的男聲，如同一道驚雷，直直劈在兩人身上。
神經驟然繃緊。
抱著她的仇珍珍，幾乎是第一時間撤開，紅著眼固執地看著她，又在她想開口時無聲搖頭。
用嘴型無聲說：
別問，逃吧。
明裊裊臉上被酒意激起的熱度唰地被沖淡了一半。
但時曵還在門口。
仇珍珍扯了扯嘴角，聲音忽然提高，“好裊裊，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回去，以後有機會再聚在一起喝酒！”
明裊裊眨眨眼，慢了半拍才想起來，“噢噢，那好吧，那今天……先回去。”
幾乎被仇珍珍拉著走向門口。
走廊通道裏靜悄悄的，幾乎聽不到半分聲響。
背對著洗手間入口的男人身姿挺拔，一左一右站著兩名保鏢，將進入洗手間的通道攔住。
聽到動靜，才轉過身來，看著她們，俊美的臉上緩緩浮起一層溫柔的笑意，“有些擔心，就過來接你了。”
邊說邊朝她們走來。
明裊裊僵硬地點點頭，喉嚨有些發堵，腦子裏還有些混亂，等回過神時，仇珍珍已經被兩名保鏢攙扶住，而她則被時曵攬著肩膀，正往大門口走去。
肩膀上的大手溫度有些高，明裊裊都忍不住懷疑，她的肩膀會不會被那只大手的溫度燙傷。
哪怕夜晚風大，也無法減少那只大手帶來的燙意。
偶爾一陣大風吹來時，帶動路邊的樹木，刮起一陣沙沙作響。
月光柔和得不像話。
明裊裊擡頭，見圓乎乎的月亮高掛頭頂，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被安撫了不少，忍不住開口說：“今天是十五，月亮好圓啊……”
時曵聞言，溫潤的聲音裏毫不掩飾其中笑意，“嗯，很圓，裊裊，我們先上車好嗎？車在那邊。”
路邊停靠著一排長龍車隊，每輛車旁走站著整裝待發的保鏢，威懾力十足。
被保鏢攙扶的仇珍珍也擡頭看向月亮的位置，紅著眼睛笑了笑，“十五的月亮代表團圓和美滿……是個好兆頭，許願的話，一定會實現。”
“是吧是吧！”明裊裊想到明天自己就能離開，揚起嘴角高興地點頭，“願望一定都會實現！”
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明媚如花，水潤汪汪的明亮眼睛裏清澈流轉，一張一合的紅唇嬌艷欲滴，一舉一動都勾著人移不開眼。
時曵漆黑的瞳眸眸色早已幽深一片，微不可覺地輕笑一聲，“是好兆頭，明裊裊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我也覺得我能做到，就像這樣……”
她掙開肩膀上的壓力，張開雙手，也不在意小挎包滑落在地上，去試圖擁抱些什麽。
一副醉態。
男人失笑地搖搖頭，眼中的寵溺幾乎溢出，“裊裊——”
“我其實……有些想家……”
話音落下，夜風呼嘯的街道，出現片刻的詭異。
仇珍珍半醉半醒間聽到了，不確定地低頭看去，“裊裊你……剛剛說什麽？”
“唔，我說……”
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身形纖細的小姑娘似乎困惑到了，也似乎沒有。
緩緩放下擡起的雙手，臉上的喜悅與期待，逐漸被茫然取代。
“那個家……好像沒有人希望我回去。”
嘴裏說著在這個世界重新開始。
記憶裏也記著那個世界沒有半分值得她留戀的人和事。
可那邊……終究才是她的家。
這裏，她只是一個外來者，一個永遠徘徊在邊緣格格不入的外來人。
她終究是……不屬於這裏的。
“我想離開了。”
離開這裏，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哪怕那個世界，並不歡迎她。
“離……開……”醉意蒙眬的眼睛，被迫一點一點清明。仇珍珍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又想到什麽，猛地轉頭。
在小姑娘身側，在夜色下五官深邃俊美到不似人類的男人徐徐放下落空的手，鋒眉下的眼睛裏，逐漸掀起可怕的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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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溪靠背的身體立即坐直, 俊臉陰沈到極點，“你說什麽？”
傅景臣渾身席卷了冰冷冷的氣息，放在雙腿的手徐徐握拳, “周明朗, 你說，誰要退學？”
滿臉憤怒的周明朗仿佛沒有聽到他們的話, 仍然死死盯緊一臉驚嚇的明裊裊，甚至指著筆記本電腦屏幕，質問道：“你U盤裏的退學申請是怎麽回事兒，申請日期——為什麽是明天！”
這話讓齊溪瞬間黑下臉。
明裊裊暗道不好，連忙撲過去把筆記本拿過來, “沒有的事情，我隨便寫著——”
卻被齊溪先了一步。
一目十行迅速看完屏幕上的文檔，齊溪被硬生生氣笑了, 將筆記本電腦摔回桌上, 一手扯開襯衣上的領帶, 陰鷙湧動的眼睛裏戾氣十足，“明裊裊，好好解釋一下, 這份退學申請是怎麽回事兒！”
桌上的筆記本被一只大手按住, 轉了個方向，傅景臣垂眸看了幾眼，原本只是冷淡的目光，驟然冷厲起來, “明裊裊, 是不是有人逼你做什麽？”
“呃……”明裊裊被在場的三人強烈又可怕的視線盯得有些頭皮發麻，訕訕擺擺手, “沒有誰逼我做什麽，那個，你們別誤會，我就是——”
“我也很想知道，裊裊好端端的，為什麽會在U盤裏放退學申請。”
沙啞好聽的男聲語調十分溫和，滑過耳朵時仿佛如沐春風，直叫人心平氣和。
但這個聲音……
明裊裊連忙回頭，看清來人後，難掩欣喜道：“珍珍姐，時曵，你們來啦！”
“裊裊你……”一身白色連衣裙的仇珍珍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傅景臣手上的筆記本電腦，欲言又止。
倒是面容俊美神色溫和的時曵朝她走了過來，頎長的身影一寸寸將坐著的她籠罩住，大手擡起，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抱歉，今天手邊的工作有些多，遲到了些。”
“沒有沒有，你工作要緊。”明裊裊急忙擺手，只覺得頭頂上的大手格外沈重，令她脖子上的雞皮疙瘩都控制不住起來了一大片。
“嗯，那裊裊現在是不是可以解釋一下，為什麽要寫這份退學申請？”
呃……
問題又回到退學申請上。
明裊裊恨不得把時間回溯到兩分鐘前，把U盤死死焊在挎包裏。
但——
她垂下眼簾絞盡腦汁，迅速扯出一個借口，“這真的就是我隨便寫來玩的，不然你們看裏面的內容，都是我網上抄的。”
齊溪冷笑，“你抄退學申請幹嘛？”
明裊裊僵著臉，手上的棒棒糖舉著也不是，含在嘴裏也不是，“我跆拳道社團不是月底就要退社了嗎，我搜了一圈沒發現有退社申請的模板，只能從退學申請上參考……”
這理由恐怕騙不過這幾個男女主。
明裊裊心下著急，另一只手不自覺握起拳來。
靈光一閃，連忙補充：“你們也知道我實在不是文科生的料，寫這種東西真不擅長，我抄這一篇也就能抄個名字和日期上去。你們一個個也真是的，就一篇沒寫完的退學申請就搞得我十惡不赦一樣。不然……退社申請你們幫我寫好了，省得我繼續找退學申請模仿。”
話音落下，包座裏安靜了一瞬。
都不說話，也不知道信了沒。
明裊裊控制不住內心惴惴不安，勉強維持臉上沒有洩露出來。
片刻。
傅景臣將筆記本放回桌上，又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才冷聲說：“確實抄得不怎麽樣，連退學理由都原封不動。”
周明朗一楞，迅速轉身湊到傅景臣面前，看看筆記本又看看傅景臣的手機，確定了什麽後，憤怒很快消散，“還真是，學姐你這申請就改了申請人和申請日期啊？”
他的話讓包座裏壓抑的氛圍緩和了幾分。
明裊裊暗暗松一口氣，謝天謝地，她想了大半天也沒能想出合理的退學申請，最後只好抄網上萬古不變的退學理由——學習壓力大，需要休息。
齊溪眼中的暗湧恢覆平靜，但視線仍然鎖定在她的小臉上，“真的只是抄模板？”
“等等，我看看修改日期。”周明朗忽然喊停，拿過鼠標按了幾下，“下午五點修改的最後版本……”
話音停止，再開口時，周明朗臉上已經恢覆陽光開朗的笑容，“裊裊學姐，看來你真的不適合寫文稿，那退社申請還是幫你寫吧，就你這樣寫，我估計你們社長會想揍你。”
“那太好了，有你幫忙，我就不用滿網搜申請模板。”明裊裊緊繃的小心肝，剛想收回原處。
“明裊裊，你別糊弄人，你到底有沒有退學的念頭。”齊溪可不像傅景臣有質疑就去找證據求證，他直接找正主。
明裊裊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不能洩露馬腳，才扭頭看向齊溪，皮笑肉不笑道：“時遠退學的後果是什麽，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混到大三，你是覺得我腦子有坑才會申請從時遠退學？”
“……你早說這話不就好了。”齊溪冷哼。
最後一縷壓抑的寒流徹底融化，包座恢覆酒吧裏舒揚輕松的氛圍。
傅景臣將筆記本電腦推回周明朗的卡座，擡眸看了眼還站著的周明朗和時曵仇珍珍，“都坐，點的飯菜都該涼了。”
不提還好，一提一個明顯的咕嚕聲就從暗處傳出。
明裊裊：“……”
她幹笑兩聲，“中午吃得少，有點餓。”
“是我不好，遲到了這麽久，害裊裊餓肚子。”時曵又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轉到一旁空的卡座坐下。
仇珍珍在一旁看了兩眼，最後輕咳一聲，對周明朗說：“周學弟，今天是我請客，我自己一個人一張椅子沒問題吧？”
後者剛要坐下的動作一頓，先看了眼明裊裊，見她已經在和齊溪打鬧，撇撇嘴，起身坐到了傅景臣身邊，“珍珍學姐請坐，今天是慶祝你提前畢業，你最大。”
“謝謝。”仇珍珍大大方方坐下，“現在是不是該讓服務員先上飯菜？酒咱們後面再點？”
“嗯。”傅景臣應了一聲，擡起手叫來服務員。
很快飯菜擺滿一桌。
明裊裊是真的餓，剛剛又被嚇了一跳，等飯菜以上，立即開始幹飯模式，也不怕被嫌棄吃相難看。
仇珍珍時不時分享自己的提前畢業經驗，幾人偶爾開口說幾句，倒也沒有冷場。
等肚子七八分飽，明裊裊才放慢幹飯動作，思考怎麽開口畢業後做什麽這個話題。
齊溪跟眼睛長在她身上一樣，嗤笑一聲，“裊小明，你眼珠子瞎轉悠什麽呢，想吃什麽菜直說，哥哥我給你夾。”
明裊裊抽抽嘴角，“哥你個大頭鬼，我只是在想問題好不好。”
時曵溫和地開口：“裊裊在想什麽？”
“我就是在想，時曵你不是也畢業了嗎，珍珍姐也是，那以後你們都要去哪裏工作呀？”她努力讓自己語氣自然一些，問完一臉好奇地看向仇珍珍。
仇珍珍笑道：“我工作單位早就找好了，是我教授給我介紹的，裊裊放心，我就在南區那邊上班，有空還是會回來看你的。”
南區？
時曵的公司可不在南區，明裊裊不免有些著急，“南區好遠啊，是什麽類型的工作呀？輕松嗎？”
“也還好，有直達的地鐵，坐地鐵就一個小時。工作也是我的專業對口，對我來說輕輕松松。”
明裊裊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只好轉向時曵，“那時曵呢？你是要回你家的公司上班還是在學園呀？”
時曵端過水壺給她面前的杯子添了半杯白開水，眉目溫和地問她：“多數時間我應該還是在學園這邊處理公務，有需要才回公司，裊裊怎麽這麽問？”
“呃……我就是想，要是珍珍姐和你能在同一個單位上班就好了，這樣以後我給你做飯的時候，可以順便幫珍珍姐做，珍珍姐上班就不用那麽辛苦了。”
這個理由說完，明裊裊都忍不住為自己的聰明機智鼓掌。
時曵靜看她兩秒，臉上的笑容緩緩加深，“裊裊希望我和她同一個工作單位？”
“當然啊，反正我也是每天中午晚上要準備你的飯菜，一個人的飯菜是做，兩個人的飯菜也是做。我又能偶爾找珍珍姐一起玩兒。”她笑嘻嘻地說著，最後補充一句：“就好像你們沒有畢業一樣，這樣就不會有離別的氛圍啦，說不定還能可以天天見面，多好。”
“……是挺好的。”時曵輕輕點頭，擡眸看向仇珍珍，“仇珍珍，你想要留在學園工作嗎？”
“誒？？”忽然被潑天富貴砸到的仇珍珍，背後背脊發涼，但前途一片光明，“能留在學園工作誰不願意啊，福利好待遇高，周末雙休還有節假日沒有加班。”
“好，那我明天讓教務處寫聘書。”時曵收回視線，夾了一塊翡翠豆腐放到明裊裊碗裏，“裊裊明年就該出來實習了吧，現在有沒有想好去哪裏實習？”
明裊裊早在時曵和仇珍珍答應時，整顆小心臟都高興到起飛了，聞言歡快道：“那不在我考慮範圍內。”
她都要退學遠走高飛了，還想什麽實習。
“你還沒想好去哪裏實習？”傅景臣不讚同地輕輕皺眉，“明裊裊，大三實習經歷在履歷裏十分重要，很多實習單位都是需要提前面試確定名額。”
她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啦，那我回去好好想想。”
這語氣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不過……
在座的幾人默契地對視一眼，又相互錯開。
“行了，今天可是慶祝我提前畢業，飯吃完，該上酒慶祝了吧！”
仇珍珍喜提鐵飯碗，放下筷子大手一揮，“服務員，上酒！”
這氣勢，瞬間將包座的氛圍提拉起來。
明裊裊也高興，仇珍珍留在時遠學園工作，時曵則是時遠學園的負責人，兩個人以後就是上下級關系，就算再有誤會也不會壞到哪裏去。
想著，她也學著擡起手，“服務員，快快快，把飯菜撤了，上酒！”
“嗤，又菜又愛玩，喝醉了可別怪我用皮帶拖你回去。”齊溪勾著嘴角，將她的手拉下。
“什麽用皮帶拖我，少瞧不起人，我可是千杯不醉！”
“呵，還千杯不醉，啤的還是白的？嗯？哥哥我跟你拼。”
“說起來，我還沒有和裊裊學姐一起喝過酒，裊裊學姐你的酒量真的是千杯不醉嗎？”
“當然啊！想當初我一個人住的時候，可是用啤酒瓶砌了一堵墻！”
“嗯？什麽時候的事情？”
“噢，很久以前的啦！酒來了酒來了，給我一瓶。”
……
三個小時後。
明裊裊一臉得意地叉腰，用腳踢了踢趴在一旁的齊溪，“溪小齊，怎麽樣，喝不過我吧！”
“哼……你別……得意……要不是我嗝——先頭跟時曵喝了幾杯白的……我不可能……醉……”齊溪斷斷續續地說著，從桌上猛地挺起腰，又朝背椅摔過去，閉上眼。
不錯不錯。
她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嘴角的傅景臣和周明朗，前者靠在背椅閉目，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後者更誇張，早就靠在扶手半躺著，嘴裏時不時喃喃幾句。
再看仇珍珍和時曵……
嗯，仇珍珍也是半醉半醒，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靠著背椅端著一杯調酒，時不時喝兩口，眼神迷惘。
至於時曵……
“裊裊，你喝醉了。”男人的輕嘆在耳邊落下。
明裊裊剛想說沒醉，手中的酒杯就被拿走，男人俊美絕倫的臉也逐漸清晰，低沈好聽的嗓音格外悅耳，“差不多該回去了？”
“不嗝——”她打了個酒嗝，染著迷人醉色的小臉上徐徐爬起不服，“我要把你喝趴下，不然不回去。”
但其實時曵喝的酒最多。
紅的白的啤的，甚至是特調特烈酒都喝了幾杯。
人還是清醒的。
時曵失笑，不動聲色地睨了眼已經喝趴了的幾人，黑眸裏暗藏的晦澀若隱若現，“那我們先回寢室，回寢室再喝，喝完可以倒頭就睡，好不好？”
“不——”
“裊裊聽話，我先送你回寢室，等會兒我還得回來，送——你的珍珍姐。”
仿佛觸碰到了關鍵詞，明裊裊混亂的腦袋清醒了一瞬，咯咯直笑，“啊對，你得送珍珍姐回去，那好吧，那今天就到此為止，打道回府！”
“嗯，還能自己走嗎？要不要……”
“我當然能自己走！我包呢？我包可不能——”
“在這裏，我先幫你背？”
“不行，我自己來，男人怎麽能，背女朋友以外的包。”
“我不背，我先幫你拿，好不好？”
“唔……不好……”
她一把拉過自己的小挎包，往自己肩膀上一搭，搖搖晃晃地走出包座，又回頭，紅撲撲的小臉皺了皺，“我們走了，那他們怎麽辦？沒人看著不行啊。”
“沒關系，齊溪帶了幾個保鏢來，就在門口，待會兒讓他們進來看著就好。”時曵在她身邊，伸出手虛扶著她。
“哦，”她重重點頭，末了笑道：“時曵你真笨，齊溪的保鏢都在了，為什麽不直接讓他的保鏢現在就送他們回去。”
“……好，那就聽裊裊的，先送他們回去。”
“嗯嗯，先送他們回去，不然出什麽事情就不好了。”
齊溪的保鏢十分專業且效率。
趁著保鏢一一將齊溪三人送上車，明裊裊扶著墻去找廁所，“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酒喝多了，肚子脹得慌。
時曵跟上她，“我陪你。”
她立即停下腳步，嚴肅拒絕：“我去女洗手間。”
這紅撲撲的小臉，一點兒嚴肅勁兒都找不到。男人無聲嘆息，“我在門口等你。”
“那也不好，你就算要陪，也應該是陪珍珍姐……”後面的聲音含糊不清。
時曵眉眼的溫柔停滯一瞬，又在小姑娘回頭看過來時，恢覆如初，“那讓你珍珍姐陪你一起去好不好？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被點名的仇珍珍立即抓過自己的包站起身，“裊裊來，姐姐陪你去。”
“好丫！”小姑娘頓時眉開眼笑。
清吧的洗手間內裝潢十分典雅，空氣流動系統良好，幾乎聞不到一絲異味兒。
明裊裊撐著發軟無力的身體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後，慢吞吞挪到洗手臺前洗手，剛想彎腰順便洗一把臉，背後就撲來一片溫軟。
“裊裊，對不起……”
？
她不解地擡頭，第一眼就註意到仇珍珍的眼睛格外通紅，與她對視後，更是有水霧湧出。
“珍珍姐，怎麽了？”
仇珍珍微微搖頭，與鏡子裏的她對視，隱約有眼淚落下來，嘴裏卻只是反覆說：“對不起，裊裊……對不起……”
這一看就是出事了。
醉醺醺的明裊裊瞬間清醒了一些，嘗試著轉身，“珍珍姐，出了什麽事情嗎？是不是，是不是時、我是說，是不是和你那個網戀男朋友出事了？”
可仇珍珍定定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擡起手摸摸她的頭，聲音哽咽：“裊裊……乖裊裊……這麽好的裊裊……”
“到底怎麽回事兒，珍珍姐，你——”
“逃吧。”
？
明裊裊楞住，忍不住懷疑自己剛剛是不是聽錯了。
仇珍珍忽然一個用力，與她緊緊擁抱在一起，在她想掙紮開口時，哽咽著小聲說：
“沒有網戀，也沒有男朋友……裊裊逃吧，離開這裏，離開這裏所有的人，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這次明裊裊徹底聽清楚了。
仇珍珍讓她快逃。
可——
什麽叫沒有網戀？什麽叫沒有男朋友？什麽叫……快逃？
明裊裊頭腦一片空白，但不祥的預感早已化作一股股涼意從腳底爬起，一顆心也惶惶不安起來。
不由得握住仇珍珍的手臂，緊張道：“珍珍姐，你剛剛說——”
“裊裊，你好了嗎？”
門外傳來一道低沈溫柔的男聲，如同一道驚雷，直直劈在兩人身上。
神經驟然繃緊。
抱著她的仇珍珍，幾乎是第一時間撤開，紅著眼固執地看著她，又在她想開口時無聲搖頭。
用嘴型無聲說：
別問，逃吧。
明裊裊臉上被酒意激起的熱度唰地被沖淡了一半。
但時曵還在門口。
仇珍珍扯了扯嘴角，聲音忽然提高，“好裊裊，今天太晚了，我們先回去，以後有機會再聚在一起喝酒！”
明裊裊眨眨眼，慢了半拍才想起來，“噢噢，那好吧，那今天……先回去。”
幾乎被仇珍珍拉著走向門口。
走廊通道裏靜悄悄的，幾乎聽不到半分聲響。
背對著洗手間入口的男人身姿挺拔，一左一右站著兩名保鏢，將進入洗手間的通道攔住。
聽到動靜，才轉過身來，看著她們，俊美的臉上緩緩浮起一層溫柔的笑意，“有些擔心，就過來接你了。”
邊說邊朝她們走來。
明裊裊僵硬地點點頭，喉嚨有些發堵，腦子裏還有些混亂，等回過神時，仇珍珍已經被兩名保鏢攙扶住，而她則被時曵攬著肩膀，正往大門口走去。
肩膀上的大手溫度有些高，明裊裊都忍不住懷疑，她的肩膀會不會被那只大手的溫度燙傷。
哪怕夜晚風大，也無法減少那只大手帶來的燙意。
偶爾一陣大風吹來時，帶動路邊的樹木，刮起一陣沙沙作響。
月光柔和得不像話。
明裊裊擡頭，見圓乎乎的月亮高掛頭頂，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子就被安撫了不少，忍不住開口說：“今天是十五，月亮好圓啊……”
時曵聞言，溫潤的聲音裏毫不掩飾其中笑意，“嗯，很圓，裊裊，我們先上車好嗎？車在那邊。”
路邊停靠著一排長龍車隊，每輛車旁走站著整裝待發的保鏢，威懾力十足。
被保鏢攙扶的仇珍珍也擡頭看向月亮的位置，紅著眼睛笑了笑，“十五的月亮代表團圓和美滿……是個好兆頭，許願的話，一定會實現。”
“是吧是吧！”明裊裊想到明天自己就能離開，揚起嘴角高興地點頭，“願望一定都會實現！”
那張紅撲撲的小臉明媚如花，水潤汪汪的明亮眼睛裏清澈流轉，一張一合的紅唇嬌艷欲滴，一舉一動都勾著人移不開眼。
時曵漆黑的瞳眸眸色早已幽深一片，微不可覺地輕笑一聲，“是好兆頭，明裊裊想做的事情，都能做到。”
“我也覺得我能做到，就像這樣……”
她掙開肩膀上的壓力，張開雙手，也不在意小挎包滑落在地上，去試圖擁抱些什麽。
一副醉態。
男人失笑地搖搖頭，眼中的寵溺幾乎溢出，“裊裊——”
“我其實……有些想家……”
話音落下，夜風呼嘯的街道，出現片刻的詭異。
仇珍珍半醉半醒間聽到了，不確定地低頭看去，“裊裊你……剛剛說什麽？”
“唔，我說……”
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身形纖細的小姑娘似乎困惑到了，也似乎沒有。
緩緩放下擡起的雙手，臉上的喜悅與期待，逐漸被茫然取代。
“那個家……好像沒有人希望我回去。”
嘴裏說著在這個世界重新開始。
記憶裏也記著那個世界沒有半分值得她留戀的人和事。
可那邊……終究才是她的家。
這裏，她只是一個外來者，一個永遠徘徊在邊緣格格不入的外來人。
她終究是……不屬於這裏的。
“我想離開了。”
離開這裏，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哪怕那個世界，並不歡迎她。
“離……開……”醉意蒙眬的眼睛，被迫一點一點清明。仇珍珍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敢置信地看著她。
又想到什麽，猛地轉頭。
在小姑娘身側，在夜色下五官深邃俊美到不似人類的男人徐徐放下落空的手，鋒眉下的眼睛裏，逐漸掀起可怕的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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